王志平: “四月影会”当年是一个应运而生的潮流,它并不是一个很完整的组织。我认为它是一种现象,是一个矫枉过正的事物。在70年代后期的时候,一个新的思潮正在酝酿,我们那时肩上承担一个任务,感觉有责任,我们就跳出来,为了表示我们对当时的“四人帮”的政局、甚至也包括对摄影界现状的不满。当时我们觉得,摄影负责新闻纪实之外还应该有艺术的功能,这个功能大大被忽略了,所以我们觉得有责任伸张这个东西,来提出摄影的艺术功能。
王立平:为什么“天安门事件”的这些参与者,最后转过来再“好汉不提当年勇”,完全在艺术的领域进行这些?我想看来既有偶然的因素,也是一种必然。这些青年有一种历史的担当、文化的担当。尽管在当时,我们并不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什么,我们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。但是这些人,从他们参与“四五”的这种忘我、无我的境界中投入,我觉得是一种历史文化的担当。刚才王志平说的几个不:不拜神佛、不辞重任、不谋私利等等,概括了那一代人在那时候的所作所为。我觉得无论是艺术家、摄影家,最终关注的还是“自然·社会·人”。至今如此,将来也是这样。但是,为什么我们后来叫“四月影会”?这些人是在“天安门事件”中,大家相会在天安门、相会在四月,我们相知在四月,也相交在四月。四月恰恰是春天,春风扑面。既然寒风在背,我们这代人就是面临这种历史的关头,概括了这个时代,也概括了他们的心境。
“四月影会”的这种追求,不仅仅是摄影现象,更是文化现象,是一种文化的自觉。在社会的变革中,如果说人们是从政府的宣言、党的政策知道了改革开放,人们从柴米油盐中感受到改革开放,人们更是从文化、音乐、舞蹈、小说、摄影中感知改革开放。所以我觉得,“四月影会”也是改革开放的一支报春花,我很希望、很高兴大家记得它。如果大家从中还能得到一点启示的话,就对得起曾经跟我们一起战斗、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朋友和前辈。
李晓斌:第一年在中山公园的展览,之所以获得了一个巨大的反响,我觉得这里面有两个原因。一个就是当时历史的需要,人民的需要,就是恢复,说摄影原来是什么。第一年除了恢复形式主义要求和审美以外,实际上是现实主义的很有分量的东西。如《上访者》,这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东西,和现实是极其吻合的。另一个就是叫《北海 中海 南海》,实际上有一种象征主义的说法,一种对比,高层跟人民的关系。还有一张作品,题目叫《妻》,一张非常平实的照片。当时我们“四月影会”的朋友说,王立平还把自己老婆的照片挂出来,当时还有这样的声音。在今天看来,它的意义非同寻常。因为他能够把自己家庭的一个生活照,展示出来,他还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回归,这里面有情感的东西。实际上像我刚才举的这么几
张照片,在“四月影会”第一年里,像这样的照片,它也是让观众非常喜欢的一个原因。因为它除了一些风花雪月、一些形式主义以外,还有很多不同类型的东西,包括对后来的摄影的导向,我觉得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当时也许社会、或者人民太需要对形式主义这种美的恢复,所以恰恰忽略了另一个方面。
从今天来看,什么是“四月影会”的精神?我觉得“四月影会”的精神,它要求的是自由,当然我们做的是从艺术上的追求。还有,是一种反抗的,属于对文革、或者文革前,对当时艺术形式的一种反抗。实际上应该是一种自由的和批判的,这种精神的东西。
罗小韵:“四月影会”之所以没有被封杀,我觉得有很多的因素在里头。
第一,“四月影会”的主要参与者都是“四五”摄影者,实际上是对“四五”精神的延续。虽然主题不一样,但是实际上都是被文化大革命禁锢了的,用不同的主题来反映一种现象。另外,“四五”摄影和“四月影会”这些人,当时的政治立场,跟当时的社会风气和当时中央所提倡的解放思想是一致的,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。再一个,得到了很多当时身居高位的中央领导的支持,当然“四月影会”很多成员的父辈都是直接的支持者。但是更主要的原因,我觉得“四五”对文革的批判精神,跟当时党中央倡导的解放思想是一致的,这个是我们立足不败之地的基础。
龙熹祖:如果说,“星星画会”在艺术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,那么“四月影会”是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“两个凡是”还非常猖獗、极左思潮甚嚣尘上的情况下,向艺术界、文化界和社会发出了第一声春雷。 “四月影会”刚才王志平说,意思是逃避政治。我说,刚才的发言已经说明了政治意识形态不可逃避,逃不掉。我觉得中国摄影的生命,它的命脉是两个:“四月影会”和“四五”运动摄影。不仅仅是“四月影会”,“四月影会”的骨干、主要成员,包括王立平同志等等,都是“四五”运动过来的,都是“四月影会”、“四五”运动摄影的英雄好汉。我就纳闷,当年风华正茂的这些小青年,在当时情况下,不管家庭背景如何,是工农大众,还是高干子女,你们哪来那么大的勇气?我一直琢磨这个事,一直到今天,我都琢磨不透。王实味怎么丢的命、张志新怎么丢的命?你不怕?所以鄙人对当时这些小青年,充满了敬意,至今依然。